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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的身形立在陰影中。她靠在廢棄出租屋的牆上，彷彿生病了似地縮著肩。德瑞克．柯爾文（Derek Craven）從位於後巷的賭場出來，冷硬的綠色眼睛掃過她身上。

這種景象在倫敦街上並不少見，既然這裡是人類各種苦難到處可見的貧民區。它跟繁華高雅的聖詹姆士區有著實際雖近、其實非常遙遠的距離，建築物破爛而骯髒，到處是乞丐、妓女、遊民和小偷。跟他同類的人。

體面人家的婦女不會來這裡，尤其黃昏過後。但如果她是妓女，那麼她的服裝倒是很奇怪。灰色披風的前方開口露出裡面高領的深色連身裙，從兜帽跑出來的頭髮是一種很特別的棕色。或許她正在等候跑去辦點雜事的丈夫，也可能是迷路的店員。

路過的人會看看她，但沒人停下腳步。如果她再逗留更久，必定會遭到搶劫或強暴，甚至挨打而任由她倒地等死。紳士應該過去詢問她的狀況，對她的安全表示關懷。

但他不是紳士。德瑞克轉開，沿破裂的人行道大步走開。他在街上長大——在下水道出生，由一群衣衫襤褸的妓女撫養，再從各種罪犯學到成長期間該學的各種事。他對埋伏無知者的計謀非常熟悉，三、兩下就可以撂倒一個男人，扭斷對方的脖子。女人通常擔任誘餌或把風的人，但有時也可能是殺手。女性柔軟的手握著鐵棍或抓緊內裝一、兩磅鉛球的絲襪時，也是很致命的。

德瑞克逐漸察覺有腳步聲緊跟在後，那聲音令戒備的寒意竄下他的脊椎。兩組沈重的腳步聲，應該是男人。他刻意改變步伐，他們也跟著調整，看來的確是在跟蹤他。或許是他的對手艾佛．基納派人來找他的麻煩。德瑞克嘀咕了幾聲，舉步在街角轉彎。

正如他所預期，一轉彎，他們立刻採取行動。他迅速轉身，躲開揮過來的拳頭，憑著本能和多年的經驗以單腳支撐體重，穿靴的另一腳淩空踢出，正中狙擊者的小腹。對方驚訝的悶哼一聲，搖晃著倒退。德瑞克猛地轉身，撲向第二個人，但為時已晚……

他覺得金屬物件打在背上，頭上也受到令他頭暈目盲的一擊。他因意外受襲沈重地倒向地上。兩個男人居高臨下地站在他扭動的身體上方。

「快動手。」其中一人含糊地說。

德瑞克感覺頭部被人往後拉。他奮力掙扎，握拳企圖揮出，但手臂被壓在地上，他臉上被劃了一刀，耳中轟轟作響，濕熱的液體流進他的眼睛和嘴裡……他的血。他發出呻吟與抗議，想掙脫炙人的疼痛。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無法阻止。他一直都害怕死亡，因為不知怎地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死亡會是這樣，絕非壽終正寢而是死於劇痛、暴力和黑暗。


莎蘭停下來閱讀今晚搜集到的資料。透過眼鏡，困惑地看著今晚才聽到的黑話。街頭語言每年都很快地改變，演變的過程讓她十分著迷。

她靠在牆上避免被人打擾，檢查她寫的筆記並用鉛筆做些修正。賭客將撲克牌稱作「片子」，彼此警告要注意「條子」，而那應該是指警察，目前她還有一件事沒弄清楚，就是「剪子」和「三隻手」有什麼差別，這都是指街上的小偷。

呃，她得弄清楚……用字正確非常重要。她的前兩本小說《瑪蒂妲》和《乞丐》，都因為注意到細節而備受好評，她可不要尚未命名的第三本小說，犯了用語不夠精確的錯誤。

或許進出賭場的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但他們那滿臉鬍子又沒洗澡的邋遢模樣，令她感覺向他們問任何事可能都不大聰明，他們或許也不歡迎外人打擾他們的夜間娛樂。然而，為了小說，她又必須找人談談，而且她向來盡力不要以貌取人。

她突然察覺附近的街角有些騷動。她想看清楚怎麼一回事，可是街上太暗。摺好她用線和紙縫成的筆記本、收進手提袋，她好奇地走過去。她先是聽到令她臉紅的一連串咒罵和髒話。在綠林角，只有杜老先生會在聖誕節喝太多水果酒後，用類似的字詞罵人。

前面有三個人糾纏在一起，其中兩個把第三個人壓在地上痛打，她聽見拳頭撞擊身體的聲音。她無計可施地皺起眉頭，抓緊手提袋，猶豫地觀看之餘只覺得一顆心像兔子那般狂跳。她不該涉入，那是很不聰明的。她最好只是旁觀而別參與。可是那名倒楣的受害者發出可憐的呻吟聲……突然間，她驚駭地看見一把閃亮的刀。

他們要謀殺他。

莎蘭急忙在手提袋內摸索每次出來做實地研究必定隨身攜帶的小手槍，雖然它從未派上用場。不過，她在鄉間練習過目標射擊。她掏出小小的武器，扳下保險拴，但遲疑著。

「夠了！」她大喊，盡力讓聲音顯得強壯且有權威感。「我要你們立刻住手！」
其中之一扭頭看她一眼。另一個根本充耳不聞，再次舉起手中的刀。兩個人都不認為她足以形成任何威脅。莎蘭咬著嘴唇，舉起抖動的槍，瞄準左邊那一個。她不可能殺死任何人，她的良心絕不容許，但槍聲或許可以嚇走他們。她穩住握槍的手，扣動扳機。